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宋执右来到了唐星霓前男友目前所在的公司。
被罗国权派来跟着宋执右的正是前几天遇到过的小警察,宋执右这才知道他叫冯灿,是罗国权手下的新人。
冯灿还处在新上任的热血期,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,一见到宋执右就二话没说带他直奔那人所在的部门。
唐星霓的前男友名叫高瑞琪。
听说警方来询问有关唐星霓的事情,他居然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,反而很冷静地说:“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。”
他们在公司内找了个小会客室。高瑞琪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,等都坐下后,宋执右也不绕弯子,直奔主题:“说说看,唐星霓这个人。”
“从哪儿开始说?”
“想到什么说什么。”
“好。”
尽管已经分手,但毕竟曾经欢好一场,再回想起来当时,高瑞琪的表情难免有些苦涩。他捧着手中的一次性纸杯,叹了口气:
“我们是在一次联谊上认识的,我们两个的公司之间有合作。当时她很安静,一直坐在角落里不说话,估计也不是自己想来的。但有很多人一直在偷偷打她主意,找她搭讪,我看她好像很困扰,就过去帮了一把。”
但高瑞琪承认,他第一眼见到唐星霓的时候其实也很心动。
唐星霓美丽、温柔、安静,她不爱说话,跟人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就像一阵风,你明知道她在眼前对你笑,却又抓不住。也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感,反而让很多男人更想要抓住她。
一开始高瑞琪自然屡屡受挫,但他没有轻易放弃,在一次次的追求中,他自认慢慢打开了唐星霓的心扉。
一年前的圣诞节,高瑞琪约唐星霓出来。
那天晚上,步行街装饰得很浪漫,彩灯、圣诞树、雪人。街上到处是一对对情侣,高瑞琪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牵起了唐星霓的手。
他笑得有些腼腆:“唐星霓,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,但我希望可以陪你哭、陪你笑,陪你度过未来的人生。”
“唐星霓,我爱你。我们交往吧,好不好?”
那时的唐星霓仰头看着他,不知是否是因为寒冷的夜风,她的两颊微微有些红。过了很久,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他们交往了。
刚交往时的高瑞琪沉浸在柔情蜜意中,对唐星霓嘘寒问暖,每天不停地给她带早餐,接送她上下班,睡前再发一句晚安。唐星霓的回应看似很正常,每次面对他时都是微笑的,高瑞琪也以为她是很喜欢自己的。可慢慢的,他发现了唐星霓的异常。
起初是周末他们一起看电影,高瑞琪精心挑选了一部爱情悬疑电影,影片评价很好,惊悚的部分吓到了一批人,感人的部分又看哭了一批人。
但全程唐星霓都像个木头人,安静地看完了全片。
那只是个开端,高瑞琪只觉得奇怪,但并没有放在心上。他们的恋爱也渐渐步入正轨,交往大半年后,高瑞琪提出了同居。唐星霓答应了。
但随着二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不断磨合,那颗疑惑的种子也开始慢慢发芽。
“唐星霓根本就是个假人,虽然她也会哭、会笑,但只要相处久了你们就会发现,那些表情都很假。”会客室里,高瑞琪直言不讳。
冯灿本来笔下记得飞快,听到这里,笔尖一顿,在纸面上留下突兀的一点墨痕。
宋执右早已知道唐星霓的异常,解释说:“唐星霓有情绪理解和表达方面的障碍。”
“对。”高瑞琪抹了把脸,说:“我偷偷查过,也托人去问过医生,都说很可能是这样。”
“所以你就要和唐星霓分手?”冯灿问道。
高瑞琪闻言顿了一下,说道:“不是的……我也想过带她去看医生,把她治好,可是……”
他企图辩解,只是这解释却非常苍白。
宋执右接下他的话:“唐星霓不愿意?”
“嗯。”
高瑞琪说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她对其他事情态度都很温和,但对这件事就是很抵触。我没办法。”
可宋执右对他表面的深情无动于衷,戳穿道:“你无法改变唐星霓,但你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她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当一开始的新鲜劲过了以后,高瑞琪渐渐感受到了在这段感情中的空虚。唐星霓空有一副美丽的外壳,内里却是满目疮痍和无尽的虚空。
他受够了在感情中无穷尽的付出,却得不到丝毫有温度的回馈。他对唐星霓的一切示好都像是往一潭死水中扔了一块块石头,面上稍有波澜,但回应他的却只有漫长的死寂。
高瑞琪接受不了。
他不知道唐星霓是不是也看出来了这一点,有一次午夜梦回,他睁开眼的时候,却发现唐星霓没有睡,而是立在窗边,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的夜色。
白色丝绸质地的睡衣光滑柔顺良好,一袭长而密的黑发垂在腰侧。
“操。”高瑞琪被吓了一跳,语气很不好:“大晚上的你站在那里干什么?”
唐星霓回过头,一双眼睛中死气沉沉,而她的声音也毫无起伏。
她突然问:“你是不是不爱我了?”
高瑞琪愣了。窗户没关,夜风拂面,撩动了窗帘和唐星霓的裙摆。
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,说出的话也很冷酷:“星霓,我们分手吧。”
这是一场非常和平的分手,唐星霓对此没说什么。在高瑞琪的眼里,就像她答应自己的告白时一样,分手时的她也非常平静。
这让高瑞琪觉得唐星霓从没爱过自己,或者说她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。
分手前,他们最后一起去了趟旅行,算是给这段为期一年的恋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旅行是高瑞琪安排的,就在a市周边,两天一夜。白天一切都很寻常,只是他们两个并肩行走的时候就如同两个陌路人,彼此间再也没有任何交流。
可到了晚上,却发生了异变。
高瑞琪本来睡觉挺沉的,但那几天可能情绪不好,那天半夜莫名其妙的又醒了,醒来才发现唐星霓居然不在房间里。
这毕竟不是在家,他怕唐星霓出什么事情,给她打了个电话。结果电话一拨出,他就听到了铃声。但不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,而是门外。
酒店房间的门板和墙壁很薄,高瑞琪听得一清二楚。
唐星霓在门外?
这时,“哔”的一声,有人刷卡进了门。
高瑞琪不知怎么想的,下意识地倒头装睡。
有人走进了房间内,柔软的地毯吞没了她的脚步声。但高瑞琪闻到了唐星霓身上特有的味道,曾经的他很喜欢这个味道,但此时这个味道又和平时的不大一样,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。
高瑞琪没能多想,因为唐星霓已经静悄悄地走到了他的床前。她在床头站定,却再没了其他动作,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,像是在沉默地注视着他。
高瑞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。但知道唐星霓异于常人不是一天两天了,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。
他悄悄地睁开眼,看到了唐星霓的裙摆和鞋子。
奇怪的是,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红裙和一双红色的小高跟。唐星霓的穿着打扮一贯低调素雅,他从没见过她有这样一套衣服。
高瑞琪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,这时他注意到唐星霓的鞋子很脏,而裙子更是沾上了不知什么液体,裙摆处是斑驳的暗红色污渍,像是几团盛放的玫瑰。
她去干什么了?
高瑞琪没有办法知道答案。
唐星霓还在盯着自己,那视线没由来地令他感到毛骨悚然。他大着胆子,装作睡得迷糊,借着翻身的动作飞快地扫了一眼。
唐星霓仍是面无表情。她果然穿着一袭红裙,裙下的身姿曼妙,但动作却是僵硬而呆板的,像是个提线木偶。朦胧的月色自她身后投来,她的阴影整个笼罩在高瑞琪身上,将他彻底吞没。
高瑞琪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。那个塑料袋里鼓鼓的,不知道装着什么。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味似乎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。
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,潜伏已久的浓重的恐惧油然而生,令他难以呼吸。他侧身背着唐星霓躺着,但全身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。
他不知道刚才自己的动作有没有被唐星霓注意到,他的心跳飞快,甚至紧张得开始小幅度颤抖。
突然,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唐星霓似乎将手上提的那袋东西放在了地上。接着,高瑞琪感觉到一双手臂缠了上来,柔软无骨一般地环着他的脖颈。暗香袭来,细腻柔软的皮肤温热,那是曾经的高瑞琪最向往的画面,可此时却令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战。
高瑞琪浑身猛地一抖,下意识地想挣开那双手,却生生止住了动作。
糟了。
可唐星霓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,依然从背后温柔地抱着他,将脸贴在他的脑袋上。
那股腥臭味越来越浓,在房间里扩散开来。
唐星霓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印下一个吻,声音轻柔:
“我爱你。”
……
冯灿听到后来,被吓得差点忘了记录。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紧张地问:“后来呢?”
再回忆起当时的情形,高瑞琪仍是心有余悸。他又喝了口热水,才稍微舒缓了一些。
“后来唐星霓洗了个澡就睡下了,我一晚上都没睡着,但也没发生什么事。第二天……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,很快就回了a市。”
“那袋东西……”
“不知道,第二天我没看见,也没问。”
冯灿赶紧记下,一边记一边暗自琢磨,却听一边的宋执右问道:“那是什么时候?”
高瑞琪想了想说:“大概一个月前吧。”
“一个月前?”本在奋笔疾书的冯灿一下停了笔,惊讶地抬起头,下意识地脱口而出:“一个月前不就是……”
可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打断了。宋执右看了他一眼,又问高瑞琪:“唐星霓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?”
“没有。”高瑞琪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,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什么好消息,也就缄默其口,不敢多问。
等到他们从写字楼里出去,外面早已下起了瓢泼大雨。他们冒着雨钻进了车里,冯灿这才迫不及待地说:“一个月前不就是上一个受害者被推断死亡的时间吗?”
宋执右没回答,拿出手机翻看消息。是罗国权发来的,他前往了唐星霓的老家走访。结果就在刚才,罗国权发现她外婆家院子里的泥土在近期有被动过的痕迹,他顺着蛛丝马迹,在院子的一棵树下发现了被埋起来的断手。宋执右看着那几份笔录,在心底缓缓拼凑出唐星霓这个人。
而这时旁边的冯灿也接到了一个电话,听了一会儿,他突然惊呼:“什么?”
这声音引得宋执右看过去,却正好对上了小警察瞪得圆溜溜的眼睛。
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,一脸的难以置信:“唐星霓出现了。”
这是宋执右也没能意料到的发展,他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。
他皱眉问:“在哪里?”
“新月广场。”冯灿的语速飞快,可说着说着却微微一顿:“刚才有个人跟着她走了,好像是……”
他一边观察着宋执右的表情,小心翼翼道:“好像是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朋友。”
新月广场。
眼看着雨越来越大,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,余也跟着唐星霓随意找了一家店坐下。余也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,他怕冷,出门的时候穿了件棉服,但此时衣服吸了水,却反而变得冰冷而沉重。
但此时的余也根本没有工夫在意这些,因为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。
他正在琢磨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寻求警方帮助,但唐星霓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。
“你不必紧张,也不必急着叫人,我只是想跟你聊聊。”她平静地说道:“我已经累了,聊完我就会去自首。”
累了?
余也诧异地看向唐星霓,但比起余也的狼狈,她明显更为从容。她收了伞,放在座位边上,还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余也。
但既然唐星霓这么说,余也就暂时歇了寻求外援的心思。他接得很坦然,擦起脸上的水珠,却也并没有因为唐星霓的话而彻底放松警惕。
此时此刻,唐星霓的内心世界除了那混乱不堪的声音,已经再也听不到女孩的求救声。
唐星霓注意到了他的警戒,维持着那副假笑,慢悠悠地说:“你们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?”
余也没有回答。
唐星霓也不介意,她注视着手边的水杯,看着水面倒影里自己那张明艳的脸,尝试朝倒影里的人挤出一个僵硬的表情。可她似乎怎么看都不满意,也不再坚持,恢复了一脸漠然,最后无奈地仰头喝了一口水。
放下杯子,唐星霓又看向余也,问:“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?柔弱?可怜?还是像现在这样……有攻击性?”
她没等余也回答,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余也的回答,她话锋一转:“我觉得我们很像,从第一眼见到你,我就知道,你也跟正常人不一样。”
这回她的笑倒是不那么违和了,她紧紧盯着余也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
“我们游离于人群之外,我们也从没有被真正接纳过。”
她说这些话的时候,余也始终不作声。
之前他一直在想,唐星霓找上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。而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——
她觉得她找到了同类,也就是余也。
先前他也确实这么想过,觉得他们两个很像,因为自身的异常而被迫远离人群。但事到如今,他却明白了这个想法有多错误。
不只是因为他有了宋执右,而宋执右给了他一个家。
唐星霓刚落下最后一个音,余也抬起眼,毫不避让地直视回去。
“不对,我们永远不会是一类人。”
因为他是余也。
而余也和唐星霓从一开始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。
唐星霓有了一丝错愕。
“不是一类人?”唐星霓反复念着这句话,像是对此生出了十分的兴趣。
她突然弯了弯眼睛,笑着说:“那你要不要听听看,我是怎么成为那另一类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