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，点此举报』“那几个人是在一个论坛上认识的，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。但据我所知，他们都很喜欢计算机，应该是因此而聚集起来的同好。”
方玮又掏出包烟，向余也和宋执右示意。他们摇头拒绝了，方玮也没再坚持。他又掏出一根，自己点了，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他继续往下说：
“等我注意到的时候，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。其中有一个女生，我记得是来我店里打工过的那个小姑娘的朋友，应该就是她介绍其他人来的。”
“他们每次是单独来的，还是一起？”宋执右问。
“单独，每次只有一个人。他们通常会先点一杯咖啡，然后装作去看书，再拿出密码本记录。”
“频率呢？”
“一开始不固定，后来基本就一周一次。”
这就跟路文奇日历上的记录对上了。
余也有些不解：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？他们内部商讨岂不是更加高效？”
宋执右却说：“因为他们内部也互不信任。”
“没错。”方玮叹息一声道：“一开始他们还能维持平衡，但随着运营规模越来越大，他们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加深。”
“一群闻着腐肉来的鬣狗，彼此间能有什么信任。”方玮颇为嘲讽地笑了一声。
“所以他们找到了我，作为牵制他们的第三方。”
那群人找上方玮的时候，方玮已经隐隐有所察觉，这几个看似平凡的大学生，似乎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他们一个个的看似涉世不深，却又心怀鬼胎，拿他这家店当作他们隐秘的据点。
那天咖啡店快关门了，方玮正在收拾东西，那帮人却姗姗来迟。
方玮冷着脸看着他们。他不管这群人在做什么事，但根本不想被牵扯进去。
谁知其中唯一的女生，也就是何娇颖款款而出。她那张明丽娇艳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，乍一看就是个青春洋溢的学生。
何娇颖这个年纪的女生，已经很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。她走到方玮面前，娇笑道：“老板，我们跟你商量件事呗？”
她说着，冲方玮眨眨眼。
她身后那群人中有人笑了起来，走出来一个五官端正、颇为帅气的男生，他嬉笑着揽住何娇颖的肩膀，笑道：“你跟他废这么多话，我就不信，这世上还会有看了钱还不动心的人。”
说着，他的手指轻佻地勾了勾何娇颖的下巴。
何娇颖没好气地白他一眼，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开。
但她似乎也听进了这人的话，也不再多说，直奔主题：
“老板，我们想跟你做门生意，能赚很多钱。怎么样，要不要考虑一下？”
当时的方玮很不耐烦这群不着四六的年轻人。但那时候他的女儿可欣已经生病了，医生说彻底治愈的可能性很小，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。
简单来说，就是得用钱续命。
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，想要让可欣活下去，需要大笔的钱。方玮为此几乎倾家荡产，如今只剩下这间勉强谋生的咖啡店，但他也已经在考虑将它盘出去。
如今听这群人说什么赚钱，尽管他的内心还是有所戒备，但他只要一想起女儿那懵懂的眼睛和稚嫩的笑脸，他就没有办法放弃任何可能让她活下去的可能性。
说不定、说不定他们真的有方法……
不过是群都没进过社会的大学生而已。
方玮咬牙，将他们带进了咖啡店，却不知道，这也是他踏入深渊的第一步。
落座后，方玮冷冰冰地问：“什么生意？”
之前那个和何娇颖调笑的男生——方玮后来知道他叫郑飞——只见他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，说道：“老板，不要着急嘛，你看你连水都不给我们准备，就想让我们跟你谈生意，多没诚意啊。”
他说完，就有人随声附和，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，笑闹成一团。
方玮气极，但还是转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。他甚至都不想坐下，居高临下地站着看着他们说：“有话快说，不说我就打烊了。”
郑飞懒洋洋地喝了一口水，慢悠悠地说：“老板，你懂网络吗？”
方玮就算读的书少，网络他还是知道的。他现在觉得这群人根本就是在拿他开玩笑，他做了个深呼吸，默不作声地转身就走。
可他还没走出几步，就听那群人中又响起了一个声音。
那人的声音与其他那些笑闹声格格不入，很平静，也很漠然，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。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令方玮心里一惊。
“我们经营了一个暗网。”
周围的笑闹声停了，郑飞诧异地看向路文奇，见他依然端着一副死人脸，面无表情。
郑飞也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，皱眉道：“路文奇，你他妈都说出去干嘛？”
路文奇闻言也只是沉默地瞟了郑飞一眼，他直视着方玮的背影，冷静道：“再不说，他就没有和我们合作的意愿了。”
“胃口吊得太过，会适得其反。”路文奇看向郑飞，神色不变，但郑飞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嘲讽。
“你他妈！”郑飞涨红了脸，情绪激动地起身揪着路文奇的衣领就想给他一拳，但路文奇也只是漠然地抬头看着他，眼睛里丝毫没有惧意。
见他们闹了起来，周围的其他人赶紧把他们拉开。
但等这场小风波终于平息，方玮竟也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回来，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下，说：“说说看。”
郑飞没有心情，路文奇又开始沉默不语，最后还是何娇颖出面，跟方玮继续谈下去。
“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，只是想要借用一下你的这家店。”
方玮没有理解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何娇颖眨眨眼，笑着说：“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？我们经常过来看密码本的事，你还偷偷翻过了吧？”
方玮默然。他是看过，纯粹出于好奇。但他看不懂，只能将那本书放回原处。
但现在他们却说，那是密码本。
何娇颖没有解释太多，她只是简单地说：“你应该也知道，网络能聚起多少人，而这些人带来的利益又有多大。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，就算是亲兄弟都会反目，更何况我们这群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呢？”
何娇颖笑得眉眼弯弯，配上她那小巧秀气的五官，十分好看。但方玮却看不透这张美丽皮囊下的内心。
何娇颖还在继续往下说：“我们互不信任，但这个网站又是我们一起运营的，没有办法，我们只能一起维护。但我们共同开发了一种算法，维护和结算利益的过程是加密的，而这个密码本就是钥匙。我们每个人定期参与编写一部分的密码，合在一起才能拿到钱。”
“但我已经越来越不信这帮人了，我知道他们也不信我。”她说着，看了那群神情变幻莫测的人一眼，又收回视线，盯着方玮说：
“所以我们找到了一个办法，就是请你帮我们。”
她的话都还未说完，方玮的心里早已卷起了惊涛骇浪。他确实没想到，这么一群还在读书、对于他而言还是孩子的年轻人，竟然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。
他的震惊早已显露在了脸上，但那群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，欣赏他不停变换的脸色，好像那也是对他们能力的一种正面肯定。
等把这些信息彻底消化了，方玮才沙哑着嗓子问：“你们那个暗网……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这你就轮不到你管了。”这回是郑飞出的声，“你只需要替我们保管这本密码本，并且监督每一次过来的人就可以了。我们会分你钱，其他的就不用你参与了，你也不必多问。”
方玮没再说话，但他知道，从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开始，这桩谈判就早已有了结论。方玮没有理由拒绝他们，拿的钱多，干的活也轻松，甚至不用牵扯过多，何乐而不为呢？
这场交易就这么暗中定了下来。
他们每周都会有人轮流来翻阅密码本，方玮就冷眼旁观。一开始他们还会挑着人少的时候来，但越到后来，他们越是大胆，来得也越发随意。
每次给他钱的都是何娇颖，那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，可欣也靠着这笔钱，顺利地活了下去。但每次他去医院，都不敢看自己女儿的那双眼睛，他会觉得那双纯粹的眼睛被他玷污了。
他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，他之后偷偷学了一点计算机技术，学着他们的方法去看了那个所谓的暗网。只看了一眼，他就彻底崩溃了。
他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，耳边都是梦中来自女儿的声声控诉。
她说：“爸爸，你为什么要拿着那笔肮脏的钱让我活下来？”
可是方玮没有办法，他想收手也早已来不及了。
何娇颖是个心细的人，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方玮状态的转变，却对他的心虚与愧疚十分不解。
她笑着说：“这么难过做什么，那些人怎么样与你有关吗？”
方玮死死地盯着她，咬牙切齿地说：“你跟她们一样，都是女性，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？”
方玮也有女儿，他很难想象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出现在那样子的网站上，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。如果是他的话，应该恨不得把这群人千刀万剐。
可何娇颖，这个从名字到外貌都娇滴滴的女生，听了他的话却笑得更灿烂了。
她挽了挽鬓边垂落的头发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哦，是吗？那又如何？”
“你没赚这些女人的钱吗？”
他们是一群恶鬼。
而他，也早已成了恶鬼的爪牙。
直到有一天，那群人本该来的日子，却再没有人出现。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，后来他才得到消息——
那群人死了，是自杀。
不知不觉间，天色已经暗了。
方玮远远地看到医院出口的方向，警笛闪烁，刺眼的灯光划破夜空。
但那一刻，方玮却觉得，自己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解脱与释然。
他想，他大概终于能睡个好觉了，而可欣也能好好地活下去。
在被警方带走前，方玮将密码本给了余也和宋执右，并且告诉了他们解密的方法。
“我不相信他们会自杀，那群人根本就没有良心。”
余也回想着方玮说的话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最开始他们只觉得这件事诡异，但根本就没有想到，这几个人居然在做着这种事。
他们本该是天之骄子，是栋梁之才，但谁又能想到，栋梁之内早已被蛀虫彻底腐蚀。那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怪物，是行走在白日的鬼魅，为了自己的一腔私欲，饮着别人的血，啃着他人的肉，谈笑风生、言笑晏晏。
而方玮也不像他自己口中说的那么被动、无辜，事后他完全可以将密码本上交，但他却也因为贪图利益而将它偷偷留了下来，试图继续经营这个暗网牟利，甚至想要杀害前来查案的余也和宋执右。
他早已不是恶鬼的爪牙，他也成了恶鬼。
但方玮说的没错，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因此自杀。
那么，这几桩自杀案的背后，又是哪只手在推动？
沉思间，宋执右已经回来了。他去联系罗国权的同时，问他借来了电脑。
宋执右此时的脸色很难看，他问余也：“你确定要看吗？”
余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。
宋执右不再坚持，打开了电脑。
刚才他没有把页面关闭，因此电脑一打开，就是暗网的界面。
只见光是首页就满是不堪入目的视频，视频里的女性脸上甚至都没有打码。视频下方是一连串极具诱惑性的标题，污言秽语扑面而来。
首页甚至还专门有个网友评论板块，不断刷新着网友留言。数量庞大的用户群，致使单个视频每秒都有不小的点击量。有几个视频的数字更是高得吓人。下面的评论更是触目惊心。
余也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，很长时间都发不出声音。过了好久，他颤声问：“这些视频里的女性……都是自愿的吗？”
宋执右顿了一下。刚才网络技术部特意分析过，得出的结论令人胆寒。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说：
“有一部分是。有一部分显不知情，应该是偷拍的。还有一部分……”
他没再说下去，但余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。
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，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感觉，有愤怒，也有悲哀。这怒气无处宣泄，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不在人世，而他们还在为了这群人的死亡努力寻找真相。
宋执右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，将手按在他的肩头，微微用力。
他叹息一声：“余也，就算他们十恶不赦，但你要知道，没有人能越过法律去惩处别人。”
“可是法律……”
可是法律有时候也并不能严惩加害者，更无法弥补受害者所受到的巨大打击。
宋执右明白他的意思，他说：“法律不是完美的，它需要不断的修正，这很悲哀，但也没有办法。可这不是让新的施暴者因此触犯法律的借口。而我们要做的，只是找出真相，剩下的应该交给法院判决。”
在宋执右的安抚下，余也渐渐放松了力道。他闷闷地点了点头，想起了宋执右之前对自己说的话：
“坚持自己认为是对的事？”
“嗯。”
宋执右没有再多说，但出乎余也意料的是，他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。
“方玮被带走前，我问他了一个问题，参与组建这个暗网的到底有几个人。”
余也一愣，随即猛地抬起头看向宋执右，像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。
只见宋执右面色平静地说：
“我们之前都想错了，这件事并没有到此为止。”
“余也，还有一只恶鬼。”